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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明日报记者 张锐 王建宏 光明日报通讯员 朱新宇
初夏的清晨，鄂西山地间云雾未散，湖北省宜昌市远安县鸣凤镇北门村的千亩雷竹林里生机勃勃。57岁的村民余志菊背着竹篓穿行其间，指尖轻抚竹节上未褪的绒毛。“这茬新竹得留着，老竹子该让道咯。”
北门村雷竹林一角。资料图片
她口中的“让道”，是雷竹林里每年必有的“新陈代谢”——砍去三年以上的老竹，给新笋腾出生长空间。
1997年的北门村，还是“靠天吃饭”的贫瘠之地。当时，村民熊朝国蹲在自家的3亩坡地上，盯着刚种下的100株雷竹苗发愣。这个从重庆带回的“外来客”，能否在鄂西山区的土壤里扎根？没人能给出答案。
直到几年后，首批雷竹迎来丰产期，鲜嫩的春笋摆上县城菜场，每斤能卖5块钱，比传统作物高出数倍，这让村党支部看到了希望。
“当时村民不敢种，怕亏本。”北门村党支部副书记王玮回忆，为鼓励村民种植，党支部牵头成立雷竹种植合作社，推出补贴政策：免费提供种苗、免费技术培训、免费保底收购，每亩补贴300元。熊朝国第一个响应，把种植规模扩大到30亩。
“老熊家的竹种现在成了‘香饽饽’，咸宁、潜江的客商开车来拉，一根竹种能卖10块钱。”王玮说，曾经的荒坡如今布满雷竹，产业链的延伸让村民的致富路越走越宽。如今，北门村的雷竹种植面积突破1300亩，250余户农户参与种植并签订保底收购协议，辐射带动全县竹类种植面积突破2万多亩，户均年增收数万元。
北门村村民在采挖雷竹笋。资料图片
北门村党支部运用“支部+合作社+企业+农户”模式，将分散的农户拧成一股绳。湖北省郊野绿色食品有限公司与北门村农户签订长期协议，提供免费技术和保底收购，建成标准化基地，定期举办田间课堂。“现在每亩竹笋去皮后的产量稳定在1500斤，行情好时能卖到10元一斤，村民再也不用担心‘笋贱伤农’。”北门村村委委员熊灵辉介绍。
一根竹笋带来的蝶变远不止于此。在村民易再国的竹林深处，此起彼伏的鸡鸣打破寂静。2000只土鸡在竹丛间踱步，爪子刨开落叶，浅褐色的笋尖露出。“林下养鸡一举四得：鸡吃杂草省了人工，鸡粪肥田省了化肥，鸡粪还是‘稻壳保温技术’的核心组成部分，卖鸡又是一笔额外的收入。”易再国掀开竹篱，指向坡地边缘的南竹苗，“我这外围种了几片南竹，将来和雷竹连成竹海，能搞观光旅游。”
除了养殖，北门村在“雷竹+”上做足文章，规划有“雷竹+竹荪种植”“雷竹+休闲旅游”等模式。“雷竹荫蔽度稳定，正好给竹荪撑起‘遮阳伞’，腐烂的竹枝还能当养料。”王玮说，北门村同时推广“雷竹+南竹”模式，在雷竹林外围坡地和荒地大量种植南竹，形成竹海景观，也为发展竹荪产业提供更多资源。将来还可通过布置竹栈道、竹廊庭、竹野墅等配套设施来拓展雷竹林下休闲旅游，举办林下挖笋节、林下全竹宴等游乐体验活动，变传统雷竹林为“竹乐园”。
更大的变革发生在山脚下的加工厂。“单纯卖鲜笋像‘坐过山车’，行情好时每斤能卖10块钱，滞销时8毛都无人问津。”湖北省郊野绿色食品有限公司负责人陈光燕望着生产线感慨。
这位“雷竹大王”的转型之路充满传奇：2000年承包200亩雷竹林，却在市场波动中遍尝艰辛。2018年，公司研发的无防腐剂低温灭菌技术斩获中国林业产业创新一等奖，让雷笋保质期延长至12个月。2022年，又成功开发竹笋阶段灭菌保鲜工艺。
如今，作为村里雷竹产业的龙头企业，郊野公司的袋装竹笋俏销全国20多个省份，出口至马来西亚、日本、韩国等国家，在远安县每年收购消化2000多吨新鲜竹笋，年产竹笋制品1000多吨，年产值2000多万元。
2019年，郊野公司盯上了竹制饮品市场，与湖北省农科院合作，找到了“南瓜增稠、椰枣提甜、柠檬调酸”的黄金配方，7%的膳食纤维含量让饮品既健康又顺口。
“这款被命名为竹果昔的饮料，2024年首单销量3万瓶，全年销量达70万瓶，年产值占比超20%，现在我们正试产糯香笋纯竹饮料，蛋白质含量比普通雷竹笋高3倍。”陈光燕说。
竹林中，在余志菊的竹篓底部，除了鲜笋还躺着几瓶竹果昔——这是她在加工厂上班的“福利”。每天清晨，她先到自家3亩竹林采笋，顺路送到公司过秤，下午便换上工作服分拣饮品瓶。“每月工资3500元，卖笋一年收入七八千元，家门口就能挣钱，还能照顾老人孩子。”像她这样的村民，村里有20多人，加工厂里60%的岗位留给了雷竹种植户。
“为进一步扩展销路，村里牵头建设了农产品集散中心冷库，用于竹笋储存保鲜，还联合郊野公司和甜蜜谷电商中心发展直播带货，以后鲜笋能直供北上广的商超，竹果昔通过直播卖到全国。”王玮说。
当最后一抹晚霞染红竹海，合作社的冷库开始运转，将新鲜的春笋送入低温世界；加工厂的流水线仍在轰鸣，为未来销售储备货品；竹林深处，易再国的土鸡已归巢，老竹砍下的地方，新笋正积蓄力量，等待下一次破土。
《光明日报》（2025年06月18日 05版）
